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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少女和飞剑(第2页)

    然后儒士带着少年再绕至"莫向外求"下,他左顾右盼,视线幽幽,"原本你读书的那座乡塾,很快就会因为没了教书先生,而被几个大家族停办,或者干脆推倒,建成小道观或是立起一尊佛像,供香客烧香,有个道人或是僧人主持,年复一年,直至甲子期限,期间兴许会‘换人’两三次,以免小镇百姓心生疑惑,其实不过是粗劣的障眼法罢了。只不过,在这里完成一门芝麻大小的术法神通,如果搁在外边,兴许就等于天神敲大鼓、春雷震天地的恢弘气势了吧……"

    到后边,先生说话的嗓音细如蚊蝇,哪怕读书郎赵繇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了。

    齐先生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和疲惫:"很多事情,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事到如今,才越来越无所谓,但我们毕竟是读书人,还是要讲一讲脸面的。更何况我齐静春若是带头坏了规矩,无异于监守自盗,吃相就真的太难看了。"

    赵繇突然鼓起勇气说道:"先生,学生知道你不是俗人,这座小镇也不是寻常地方。"

    儒士好奇笑道:"哦说说看。"

    赵繇指了指气势巍峨的十二脚牌坊,"这处地方,加上杏花巷的铁锁井,还有传言桥底悬挂有两柄铁剑的廊桥,老槐树,桃叶巷的桃树,以及我赵家所在的福禄街,每年张贴的谷雨帖、重阳帖等等,都很奇怪。"

    儒士打断少年,"奇怪怎么奇怪了,你自幼在这里长大,根本从未走出去过,难道你见识过小镇以外的风光景象既无对比,何来此言"

    赵繇微沉声道:"先生那些书,内容我早已烂熟于心,桃叶巷的桃花,就和书上诗句描述,出入很大。再有,先生教书,为何只传蒙学三书,重在识字,蒙学之后,我们该读什么书读书,又为了做什么书上‘举业’为何何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何为‘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先后两位窑务督造官,虽然从不与人谈及朝廷、京城和天下事,但是……"

    儒士欣慰笑道:"可以了,多说无益。"

    赵繇立即不再说话。

    自称齐静春的儒士小声道:"赵繇,以后你需要谨言慎行,切记祸从口出,所以儒家贤人大多守口如瓶。贤人之上的君子,则讲慎独,饬躬若璧,唯恐有瑕疵。至于圣人,比如七十二座书院的山主们……这些人啊,就能够如道教大真人、佛家金身罗汉一般,一语成谶,言出法随。这拨人与诸子百家里的高人,到达此境界后,大致统称为陆地神仙,算是一只脚迈入门槛了。不过这些人物,人人如龙,一些高高在上,像是道观寺庙里的神像,高不可攀,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赵繇听得迷迷糊糊,如坠云雾。

    赵繇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

    儒士脸色豁达,笑道:"你有先生,我自然也有先生。而我的先生……不说也罢,总之,我本以为还能够苟延残喘几十年的,突然发现有些幕后人,连这点时日也不愿意等了。所以这次我没办法带你离开小镇,需要你自己走出去。有些无伤大雅的真相,也该透露一些给你,你只当是听个故事就行。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管你赵繇如何‘得天独厚,鸿运当头’,都不可以志得意满,心生懈怠。"

    井水下降,槐叶离枝,皆是预兆。

    名叫齐静春的读书人提醒道:"赵繇,还记得我让你收好的那片槐叶吗"

    少年读书郎使劲点头,"与先生赠送的那枚印章一起放好了。"

    "天底下哪有树叶离开枝头的时候,如此苍翠欲滴,新鲜娇嫩小镇数千人,得此‘福荫’之人,屈指可数,那片槐叶,可以经常把玩,以后说不定还有一桩机缘。"

    儒士眼神深邃,"除此之外,这些年来,我一直让你在小镇行善举结善缘,无论对谁都要以礼相待、以诚相交,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其中玄机,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琐碎小事,滴水穿石,最终收获的裨益,未必比抱着一部《地方县志》要差。"

    少年发现有一只黄鸟停在石梁上,偶尔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着。

    儒士双手负后,仰头望着着黄鸟,神情凝重。

    少年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儒士齐静春突然望向泥瓶巷那边,愈发眉头紧皱。

    儒士轻轻叹息道:"蛰虫渐闻春声,破土而出。只是身为客人,在主人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行那鬼蜮伎俩,是不是也太托大了当真以为靠着自作主张的小半碗水,就能在这里为所欲为"

    赵繇忧心忡忡,"先生"

    儒士摆摆手,示意此事与少年无关,只是带着他来到最后一面匾额下。

    少年赵繇就好像骤然间听到一声春雷的蛰虫,猛然间停下脚步,眼神直直呆呆。

    只见不远处,有一位头戴帷帽的黑衣少女,薄纱遮挡了容颜,身材匀称,既不纤细,也不丰腴,她腰间分别悬佩一把雪白剑鞘的长剑、绿鞘狭刀,站在"气冲斗牛"匾额下,她双臂环胸,扬起脑袋。

    儒士感到好笑,轻轻咳嗽一声。

    少年郎只是呆若木鸡,根本没有领会先生"非礼勿视"的提醒。

    儒士会心一笑,竟是没有出声喝斥,反而不再大煞风景地咳嗽出声,任由身旁少年痴痴望向那位少女。

    少女好像始终没有察觉到少年的视线。

    她似乎格外欣赏"气冲斗牛"这四个大字,相较其余三块正楷匾额的端庄肃穆,这块匾额的大字独独以行楷写就,其中神韵,简直是近乎恣意妄为。

    她喜欢!

    少年突然惊醒过来,原来是先生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道:"赵繇,你该回学塾搬东西回家了。"

    少年涨红了脸,低着头,跟着先生一起返回学塾。

    少女这才缓缓松开了握住刀柄的五指。

    远处,儒士打趣道:"赵繇啊赵繇,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少年震惊道:"先生"

    儒士犹豫了一下,神色认真道:"以后见到她,你一定要绕道而行。"

    温文尔雅的青衫读书郎,有些惊讶,也有些失落,"先生,这是为什么啊"

    齐静春想了想,说了一句盖棺定论的言论,"她锋锐无匹,注定是一把无鞘剑。"

    少年欲言又止。

    中年儒士笑道:"当然了,如果只是偷偷喜欢谁,道祖佛陀也拦不住。便是我们条条框框最多的读书人,咱们那位至圣先师,也不过告诫‘非礼勿言、视、听、动’而已,没有说过非礼勿思。"

    少年这一刻突然像是鬼迷心窍,大声脱口而出道:"她很香啊!"

    话一说出口,少年就懵了。

    儒士有些头疼,倒不是生气,而是局面比较棘手,沉声道:"赵繇,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