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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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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永巷(第1页)

卫子夫从一开始就知道,家人子其实并不算皇后赐给她的位分。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无名无实的东西,看上去是皇帝的女人,但好像又不是,可具体算是什么,她也并不清楚。

入宫的第一个月,永巷给她分了一个名叫剪云的侍女,年纪比卫子夫大上两岁。

是原先伺候过夫人的婢女。

管事的黄门彼时笑意盈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讨好,不会让她厌烦也不会被觉得轻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精。

卫子夫明白,她是刘彻带进宫第一个的女子,皇后也没有表现出刁难她的意思,因此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身上压了或好或坏的赌注,但无论怎样都会留有退路。

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平安顺遂地活着,总要思虑太多,人之常情,她深谙。

时间并不像流水那般湍急,在初入宫的两个月里,卫子夫每一天都倍感煎熬。

她和许多家人子共同住在一处偏殿,但每日天蒙蒙亮时其余人就会不见踪影,唯有她无所事事地漫游——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无人愿意提起的女子。

她们都去了哪里卫子夫终于受不住,去问了剪云。

老练的婢女似乎料到自己迟早会问出这个问题,牵上了她的手。

她们一步步走出偏殿,左转右弯,廊腰缦回,穿过景致清幽的花园,来到永巷最偏僻的角落。

朱红的墙壁染上斑驳的黑影,鲜少打扫的周遭还堆叠着雨后断头的山茶,无人修剪的树杈伸着自由凌乱的腰枝。

繁华如后宫,原来也会出现这样的地方。

卫子夫听见一声声规律的拍打,是浣衣用的木杆敲在被水浸透的绸缎。

迈入门去,五颜六色的华服被挂上竹架晾晒,风吹飘动,虚虚实实遮掩着宫女们忙碌的影子。

她们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如同工蚁,重复着浣衣、晾晒,一批人来又一批人去。

卫子夫便在前方,看见了她蹲在地上不断拍打衣物的同居。

还有一些姑娘去了凌室①、织室②,还有,剪云一顿,暴室③。

卫子夫明显感受到了她最后二字的颤抖:家人子也需要做这些吗她颤着眸子,接上了剪云带了些许怜悯的目光。

姑娘,这里是永巷。

后者沉声道,您慢慢就知晓了。

.入宫的第三个月,卫子夫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不复存在的热情。

往前会对着自己挂上灿烂笑容的人,如今也只是礼貌招呼,送来的吃食也从三个菜变为两个,再成如今的一道一粥。

剪云也开始被永巷令④安排去做了别的杂活,不必时时刻刻都跟着自己走动;同居的家人子也拿出未绣好的帕子让自己帮忙完善。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为何变化。

所以当她依旧一个人坐在榻上,葱白的手指捏上针线,心不在焉地绣着图案时,刘彻入永巷的消息让血珠滴上了方正的绢布。

剪云又回到了她身边,卫子夫放下东西,带着难以描述的心情跑出偏殿,跑到刘彻必经的长路。

姑娘,慢一些。

无论身后的剪云如何喊,卫子夫都没有停下急促的脚步。

少女的脸上带着精心涂抹的胭脂,画上细长俊秀的黛眉,彼时微微喘气,用手支撑在朱红绘金的门椽,却只能看见天子越走越远的銮驾。

那是椒房殿的方向。

皇帝找的人不是她。

终于回过神的少女突得红了眼睛。

那一夜的鱼水之欢终究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意的过往。

皇帝就如此轻飘飘地将自己遗忘。

早该认清的,过了许久,卫子夫呢喃着,决绝地转头,好似不加留恋地离去,早该认清的。

她再向看来时的路,日落西墙,光更加暗了。

自那以后,卫子夫成了需要去织室帮工的织娘。

她恢复了在平阳侯府中起早贪黑的日子,也很少见得到剪云,亦没有人再对着自己露出讨好的笑。

卫子夫吃着粗粥,瞧见自己被染料泡得花花绿绿的手掌,又被磨起的新茧冲断了一些色彩。

这里可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致上方乍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惊得她差点落了蓄在眼眶中的泪花。

久蹲导致腰肢疼痛异常,卫子夫不适地动了动,见说话的人是睡在她不远的家人子。

少女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当初太过天真了。

女子从榻下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只道:如今尚未入了秋冬,到那时才是真真儿地不好受。

谢谢你,郑姐姐。

卫子夫依稀记得她的姓氏。

郑姬⑤望了望窗外,宫女、黄门无时无刻不在秩序地走动、工作,按部就班地在应该出现的时候落在合适的地方。

妹妹觉得,我们比她们自由吗郑姬忽然问道。

卫子夫顺着她的视线,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