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听说你要问剑(第3页)
林家迁往大骊京城,可老宅子还在,没有卖,但是只剩下了几个老仆。
林守一对于家族,自打懂事起,就没什么大的念想。
家族对他,似乎也是如此。
两看相厌。
哪怕如今林守一在书院的事迹,已经陆陆续续传入大骊,家族好像依旧无动于衷。
林守一不觉得奇怪,父亲历来如此,只要是父亲认定的事情,旁人的言行,只要不合他的心意,便都是错的。而娘亲在父子之间,永远只会站在自己丈夫那边,看待自己儿子的眼神,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就像看待一个只是帮着她留在林家的人,不是外人,也不是什么亲人,反正不像是一个娘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客客气气,藏着疏远。
林守一认得那些父亲当年的衙署同僚,主动拜访了他们,聊得不多,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而且与人热络寒暄,从来不是林守一的长项。
据说今天的督造官大人又出门溜达去了,按照衙署胥吏的说法,不用怀疑,曹大人就是喝酒去了。
林守一难免有些奇怪,好像无论官员还是胥吏,聊起那个他们本该小心措辞的督造官,一个比一个笑脸由心,言语随意。
刚好于禄带着谢谢,去了那栋曹氏祖宅,当年于禄和谢谢身份各自败露后,就都被带到了这里,与那个名为崔赐的俊美少年,一起给少年容貌的国师崔瀺当奴仆。
大骊上柱国曹氏的嫡孙,也就是如今龙泉郡的曹督造,如今就住在这边。
今天喝酒上头了,曹大人干脆就不去衙署,在那儿他官最大,点个屁的卯。他拎着一只空酒壶,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返回祖宅,打算眯一会儿,路上遇见了人,打招呼,称呼都不差,无论男女老幼,都很熟,见着了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还一脚轻轻踹过去,小孩子也不怕他这个当大官的,追着他狂吐口水,曹大人一边跑一边躲,街上妇人女子们见怪不怪,望向那个年轻官员,俱是笑颜。
这位曹大人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小王八蛋的纠缠,刚好在半路碰到了于禄和谢谢,不知是认出还是猜出的两人身份,风流倜傥醉悠悠的曹大人问于禄喝不喝酒,于禄说能喝一点,曹大人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便丢了钥匙给于禄,转头跑向酒铺,于禄无可奈何,谢谢问道:这种人真会是曹氏的未来家主
于禄笑道:这样才能是吧。
谢谢冷哼一声。
相较于温文尔雅、勤于政务的袁县令,曹督造是出了名的风流人,各大龙窑,只是走马观花逛了一遍,就再也没有去过。
倒是在小镇或是郡城两处,经常两头跑,喜欢买酒,请人喝酒,更喜欢跟人瞎扯,几乎每次露面,手里边都拎着只酒壶,唯一的差别,只是壶里有无酒水而已。小镇男人都喜欢跟这个京城来的官老爷喝酒聊天,每次曹大人一露面,就会立即围拢一大帮爱喝酒的闲汉,听着曹大人在那边说京城那边的趣事,真真假假的,谁在乎,不就是图个热闹嘛,再说了,只要喝高,曹大人经常会撂下一句,今儿酒钱我包了!
妇人和小娘子,都喜欢这位笑容迷人的年轻官老爷。
在小镇女子心目中的欢迎程度,不比当年那个摆算命摊子的年轻道士逊色了。
披云山上。
茅小冬开了口,跟林鹿书院打了声招呼,出身大隋的夫子们,才算见着了在此求学的皇子高煊。
不然谁都不敢开这个口,不是他们自己怕惹祸上身,能够成为山崖书院的教书先生,哪个没这点担当和书生意气他们是担心自己会连累了身在异国他乡的高煊,那位自己要求顶替哥哥来此担任质子的大隋戈阳子弟!
茅小冬在双方见面后,这才离开。
那位十一境的戈阳高氏老祖,并未出现。
高煊看着那些一个个对自己作揖后,老泪纵横的大隋学问最高的老书生,原本不觉得来此有何天大委屈的年轻人,也有些眼眶湿润。
高煊向那些白发苍苍的大隋读书人,以晚辈儒生的身份,毕恭毕敬,向前辈们作揖还礼。
老夫子们一个个正衣襟,肃然而立,受这一礼。
林鹿书院那座被命名为浩然亭的观景点,陪同高煊一起来到大骊的戈阳高氏老祖,此刻身边站着茅小冬和老蛟程水东。
高氏老祖闲聊几句就离去。
他在林鹿书院并未担任副山长,而是隐姓埋名,寻常的教书匠而已,书院弟子都喜欢他的讲课,因为老人会说书本和学问之外的事情,闻所未闻,例如那小说家和白纸福地的光怪陆离。只是林鹿书院的大骊本土夫子,都不太喜欢这个不务正业的高老先生,觉得为学生们传道授业,不够严谨,太轻浮。可是书院的副山长们都未曾对此说些什么,林鹿书院的大骊教书先生,也就只能不再计较。
浩然亭内只剩下两位来自不同书院的副山长,程水东似乎与茅小冬是旧识,言谈无忌。
老蛟与茅小冬说了许多书院事,也聊到了落魄山陈平安,其中说到一件小事,关于让一双外乡男女住在林鹿书院的请求,不是让魏檗捎话给书院,而是亲自登门,求了他这位副山长帮忙。
茅小冬板着脸道:总算稍微懂了点人情世故。
老蛟哈哈大笑。
在披云山之巅,一男一女登高望远,欣赏群山风光。
正是狮子园柳清山和师刀房女冠柳伯奇。
柳清山说道:去过了大骊京城和宝瓶洲最北的大海之滨,我们就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去看看父亲,也看看我大哥。
柳伯奇轻轻点头,有些脸红。
按照最早的约定,返乡回家之日,就是他们俩成亲之日。
书生柳清山,在她眼中,就是一座青山,四季常青,春山苍苍,春水漾漾。
他饱读诗书,他忧国忧民,他待人真诚,他名士风流……没有缺点。
可是她却是个修道之人,姿色平平,只会打打杀杀,说话不文雅,喝茶如饮酒,不会琴棋书画,没有半点柔情,好像她只有缺点。
其实这一路相伴远游,她一直担忧,将来的那场离别,不是柳清风作为凡俗夫子,终有老死的那一天。
而是柳清风哪天就突然厌烦了她,觉得她其实根本不值得他一直喜欢到白发苍苍。
柳伯奇忧愁不已。
直到去了那座落魄山,那个朱老先生一句话就点破了她的心结。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我柳伯奇是如何看待柳清山,有多喜欢柳清山,柳清山便会如何看我,就有多喜欢我。
可是柳伯奇还想亲口确认,鼓起勇气,可事到临头,还是十分紧张,忍不住死死握住了腰间那把佩刀獍神的刀柄,转头道:清山,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不许觉得我傻,更不许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