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大师伯出剑,小师兄下棋(第2页)
那么裴钱的无忧无虑,就是真的无忧无虑。
但只要是无关隘处的道路,裴钱的心神念头,往往就像是天地无拘的惊人境界,转瞬之间一去千万里。
心猿意马不可拘押、无法束缚修道之人,战战兢兢,如是文弱书生,蹒跚而行,大道多险阻,多有匪寇隐匿在旁,可对于裴钱而言,根本无此顾虑。
直到练拳之后,便立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开始蹿个儿,开始长大,一往无前。
这显然就又是一个极端。
这很好,却又藏着不小的麻烦和隐患。因为裴钱心目中的大人裴钱,只是她心中自己师父心目中的弟子裴钱。
故而某种程度上来说,裴钱此定非真定,裴钱此心非真心。
她这一路,走得太快了,腾云驾雾一般,她的心湖之上,只有一座尚未接地的空中阁楼。
如果不是她的师父,有意无意,一直带着她徒步,跋山涉水,各自手持行山杖背竹箱,小心翼翼,以一两个最简单的道理、最朴素的规矩放在她的心头小书箱里边,裴钱就会像是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爆竹,那么未来学拳越多,武道境界走得越远,爆竹威力越大,裴钱有一天,有着极大可能,会捅出一个天大的马蜂窝,害人害己。
如今裴钱改变颇多,所以先生甚至已经不是怕裴钱主动犯错,哪怕她独自走江湖,先生其实都不太担心她会主动伤人,而是怕那有他人犯错,而且错得确实明显,然后裴钱只是一个没忍住,便以我之大错碾压他人小错,这才是最揪心的结果。
先生传道弟子,真是什么简单事
浩然天下,何其复杂,生生死死何其多,不是那鸡鸣犬吠的市井乡野,有那天崩地裂,有那翻江倒海,种种连他陈平安都很难定善恶的意外,裴钱一旦遇上了,陈平安如何敢真正放心。
先生为了这位开山大弟子,可谓修心多矣。
他们很快经过了一拨坐在地上练个锤儿剑的剑修,然后裴钱眼尖,看到了那个名叫郁狷夫的中土神洲豪阀女子,坐在城头前边道路上,郁狷夫没练剑,只是坐在那边嚼着烙饼。
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挺起胸膛,目中无人唯有天的走路姿势,半点不比大师姐的金字招牌姿势差了。
裴钱并不知道大白鹅在想些什么,应该是一口气遇到了这么多剑修,心肝儿颤偏要假装不害怕吧。
裴钱对她的印象其实不坏,这个郁狷夫挺大气的。
原因很简单,当初郁狷夫问拳落败,给师父按得脑袋撞墙,她也没生气啊。
要是岑鸳机和白首都有这样的心胸就好了。
城头足够宽阔,郁狷夫头也没抬,只是眺望南方的广袤天地。
裴钱他们一行人各自手持行山杖,依次走过。
距离郁狷夫不远处,还有一个看书的少年。
裴钱皱了皱眉头。
坐在蒲团上正在听苦夏剑仙传授剑术的龙门境剑修严律,看了城头三人一眼,便不再多看。
据说是那个陈平安的一路人,看样子确实就像。
崔东山瞥了眼那少年的手中书,微笑点头,很好,也算自己的半个徒子徒孙了。
有点小搞头。
林君璧合上书籍,抬头向三人微微一笑。
崔东山还以微笑,裴钱是假装没看见,曹晴朗点头还礼。
曹晴朗自然已经辨认出此人身份,先生在宅子那边刻字题款,轻描淡写讲过两场守关战,不谈善恶好坏,只为三位学生弟子阐述攻守双方的对战心思、出手快慢。
三人远去。
林君璧继续翻看那部《彩云谱》。
在剑气长城上,他虽然不愿一鼓作气接连破境,所以如今境界不高,可依旧是在剑仙苦夏的授意下,为同伴担任半个传道之人,而且他在此练剑,是唯一一个抓住了一缕精粹远古剑意、并且能够留在关键气府当中的剑修,严律蒋观澄朱枚在内半数的先天剑胚,都曾抓住过稍纵即逝的剑意,严律甚至不止一次将其捕获,但是可惜都未能留下。林君璧不曾泄露天机,剑仙苦夏清楚,但也没有道破。
林君璧打算等到自己收集到了三缕远古剑仙的遗留剑意,若是依旧无一人成功,才说自己得了一份馈赠,算是为他们打气,免得坠了练剑的心气。
每当三人走到无人处,崔东山就会加快步子,裴钱跟得上,呼吸顺畅,无比轻松。
曹晴朗却是一直在吃苦。
走在剑气长城之上,还要跟着崔东山和裴钱一起行走如飞掠,自然比那宁府宅子缓缓吐纳,更煎熬。
崔东山偶尔会停步,让曹晴朗坐下静坐个把时辰。
裴钱百无聊赖,就趴在城头上,托着腮帮望向南边,希望能够看到一两头所谓的大妖,当然她看到一两眼就行,双方就别打招呼了,无亲无故无仇无怨的,等她回了浩然天下,再回到家乡落魄山,就好跟暖树和米粒儿好好说道说道。与她们说那些大妖,好家伙,就站在那堵城头外边,与她近在咫尺,大眼瞪小眼来着,她半点不怕,还要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大妖的头颅,最后更是手持行山杖,耍一套疯魔剑法,凶它一凶。
可惜这一路上走了几天,她都没能瞧见蛮荒天下的大妖。
裴钱趴在城头上,便问崔东山为什么大妖的胆子那么小。
崔东山笑道:不是没有大妖,是有些老剑仙大剑仙的飞剑可及处,比你眼睛看到的地方,还要更远。
裴钱转头问道:大师伯肯定算其中之一吧
崔东山翻白眼做鬼脸,盘腿而坐,身体打摆子。
裴钱轻声说道:大师伯真打你了啊回头我说一说大师伯啊,你别记仇,能进一家门,能成一家人,咱们不烧高香就很不对了。
因为崔东山不喜欢拜菩萨,哪怕会陪着她去大小寺庙,崔东山也从来不双手合十礼敬菩萨,更不会跪地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