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一剑破万法(第1页)
渡船临近鹦鹉洲,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位正与柳赤诚唾沫四溅的嫩道人,问道:听说前辈与金翠城相熟
金翠城的法袍炼制手艺之高超绝妙,名动蛮荒,不然王座大妖仰止的那件墨色龙袍,就不会用上金翠城水路分阴阳的独门秘法。
彩雀府就是靠着一件陈平安得手、再通过米裕转交的金翠城法袍,财源广进,帮助原本偏居一隅的彩雀府,有了跻身北俱芦洲一流仙府山头的迹象,仅是大骊王朝,就通过披云山魏山君的牵线搭桥,一口气与彩雀府定制了上千件法袍,被大骊宋氏赐予各地山水神灵、城隍文武庙,这使得彩雀府女修,如今都有了纺织娘的绰号,反正缝制、炼化法袍,本就是彩雀府练气士的修行。
落魄山也通过与彩雀府既定的抽成分账,一本万利,每过五年,就会有一大笔谷雨钱落袋,被韦文龙记录在册,收缴入库。
彩雀府掌律武峮,每次去牛角山渡口送钱,渡船一路,她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遇上那些上五境修士的剪径贼寇,登上披麻宗的那条跨洲渡船后,还好些,只说从彩雀府到骸骨滩这一程山水路途,她就要走得尤其提心吊胆,因为身边只有一个金丹剑修余米,几次护送她到骸骨滩渡口,武峮都会反复询问,真不需要披麻宗修士帮忙护驾你们落魄山反正与披麻宗关系不错,花钱雇人走一趟彩雀府,求个稳当,不过分吧米裕却说花这冤枉钱做什么,还要挥霍山主与披麻宗的香火情,有他在呢。
武峮就忍不住问那个相貌得有上五境、境界却只有金丹的男子,真要给人半路抢了钱,算谁的过错
米裕笑着回答,真要丢了钱,算我的。
好看的男子,说大话的时候,委实是哪怕让人不喜欢,却也讨厌不起来。
武峮便无可奈何,钱是落魄山的,落魄山自己都不上心,她又何必着急忧心
好在她几次送钱落魄山,都无意外。毕竟披麻宗渡船,大骊北岳披云山,都是护身符。
至于什么剑气长城,什么中五境的米拦腰、上五境的米绣花,远在天边的山水故事,近在眼前的身边男子,姓余名米,来自落魄山,两者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陈平安很清楚,当下成为彩雀府最大聚宝盆、落魄山最大一笔偏门横财的那件法袍,品秩就像兵家甲丸里最低的神人承露甲,还可以往上再跨出一个台阶,如何做到,自然是与蛮荒天下的金翠城寻宗问祖,将那炼制技艺一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只是金翠城修士,不曾过剑气长城去浩然。在让人帮忙转交给大骊王朝的那本小册子上边,陈平安就曾提醒大骊,务必在战场上缴获金翠城出产的法袍,多多益善,一定要拆解出更多的术法禁制。最好抓几个金翠城修士,境界越高越好。
嫩道人如临大敌,赶紧否认道:不熟,几百上千年没个往来,关系能熟到哪里去金翠城所有金丹女修的开峰分府仪式,甚至连那城主三百年前跻身仙人的庆典,仰止那婆娘都跑去亲自观礼了,隐官可曾听说桃亭现身祝贺没有的事。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避暑行宫那边的秘档,不是这么写的,不过大概是我看错了。回头我再仔细翻翻,看看有无误会前辈。
嫩道人一脸没吃着热乎屎的憋屈表情。
在飞升境南光照那边挣来的英雄豪气,硬是还给了这位心黑隐官。
嫩道人在心中迅速做出一番权衡利弊,试探性问道:隐官与金翠城有仇金翠城可没有任何修士侵扰浩然。
陈平安摇头道:于公于私,都无仇怨,晚辈只是对金翠城的法袍炼制,一向神往。
事实上,当年北游剑气长城的那架车辇上,一群妖族女修,莺莺燕燕,其中既有大妖官巷的家族晚辈,也有一位来自金翠城的女修,因为她身上那件法袍,就很惹眼。
嫩道人恍然道:也对,听说隐官每次上战场,穿得都比较多。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以心声说道:如果前辈能够拿出足够多的金翠城炼制秘法,我可以给出半成分账。
嫩道人抬手抹了抹嘴,隐官大人真是个会说笑话的,老子差点被笑掉大牙。
关键还只有半成的分红,你小子当是打发乞丐呢五成还差不多。
陈平安继续说道:文庙这边,除了大批量炼制铸造某种兵家甲丸之外,有可能还会打造出三到五种制式法袍,因为还是走量,品秩不需要太高,类似早年剑气长城的衣坊,北俱芦洲有个彩雀府,有机会占据其一。嫩道友,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天底下的钱财,干干净净的,细水流长最可贵,我相信这个道理,前辈比我更懂,何况在文庙那边,凭此挣钱,还是小有功德的,哪怕前辈光风霁月,不要那功德,多半也会被文庙念人情。
蛮荒桃亭当然不缺钱,都是飞升境巅峰了,更不缺境界修为,那么浩然嫩道人如今缺什么无非是在浩然天下缺个安心。
怕来怕去,归根结底,桃亭还是怕自己在文庙那边,身为异类,不受待见,许多可错可对的事情,文庙会偏袒浩然大修士。
那么当下,年轻隐官就等于帮着嫩道人,把一条弯弯绕绕的请香路,铺好了。走远路心更诚,年关更易过。
嫩道人神色肃穆起来,以心声缓缓道:那金翠城,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至于城主鸳湖,更是个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修士,更不是我胡诌,不然她也不会取个‘五花书吏’的道号,避暑行宫那边肯定都有详细的记录,那么,隐官大人,有无可能
话说得含糊。
陈平安心中了然,微笑道:如今不好承诺什么,不然别说前辈不信,我自己都觉得没诚意。但是前辈帮助金翠城多出一条退路,事有万一,到时候城主鸳湖走不走这条路,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前辈这边,已算很厚道极念旧了。
嫩道人想了想,说道:回头我得与李槐的师父说一声,事情太大,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其实说个屁的说,老瞎子稀罕听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不过是桃亭觉得好像双方这场闲聊,一直被年轻隐官牵着鼻子走,太没面子。
陈平安点头道:前辈年长,处世之道,老成持重。
嫩道人记起一事,小心翼翼问道:隐官大人,我当年偷溜出十万大山,去为鸳湖那小婆姨道贺破境,避暑行宫那边,怎就发现了我记得自己那趟出门,极为小心,不该被你们察觉踪迹的。
陈平安笑道:没写过,我瞎说的。
避暑行宫的档案秘录,只写了十万大山的桃亭,与金翠城鸳湖关系不错,再就是上代隐官萧愻在上边批注一句,字迹歪扭:姘头无疑了。
嫩道人笑容尴尬。
信好还是不信好好像都不好。
陈平安沉默片刻,疑惑道:前辈对那半成收益,就没点疑议其实晚辈是很希望前辈能够开口讨要个一成的。
嫩道人刚要说话,陈平安就已经神色诚挚感慨道:不曾想前辈实在慷慨磊落,竟是半点不提此事,晚辈佩服,这份山巅风范,浩然罕见。
嫩道人还能如何,只能抚须而笑,心中骂娘。
只是转念一想,嫩道人又觉得自己其实不亏,赚大了,当然身边这个年轻人只会赚得更多。
嫩道人憋了半天,以心声说出一句,与隐官做生意,果然神清气爽。
陈平安摇头笑道:晚辈远远不如前辈才对,因为前辈根本就不是一个生意人,所以为人处世,才能气定神闲。
这话,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