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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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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 牵红线(第1页)

    仰止突然以心声问道:能不能让我跟那位道友聊几句

    陈平安停下脚步,扶了扶斗笠,似乎在与人商量些什么。

    片刻后,远处便响起一阵驼铃声,黄沙古道,驼铃悠悠,有人头戴幂篱,身穿一件碧色长袍,牵了一峰白骆驼,姗姗而来。大日悬空,烘烤大地,光线都是扭曲的,铺子里边那桌划拳的酒客,都纷纷转移视线,窃窃私语,牵骆驼的胳膊,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腕,便开始猜测那女子的岁数了,

    不知相貌生得如何,有无可能是沽酒妇人的亲眷,芳龄几许,有无婚嫁……只是很快就被另外一幕奇异景象遮掩过去,在远处空中,有车骑掠过座座山头,往酒肆这边风驰电掣而来,巡视阵仗很大,文武佐官,神女宫娥,得有小二十号人物,排

    场就像那些公案小说里边的八府巡按,手持尚方宝剑,鸣锣开道,有胥吏扛那两块山肃水静、生人回避牌,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陈平安与走到身边的青同点点头,然后挑高视线,仰见黄幔青油车中有一少年,丰仪瑰玮,面白如玉,一双淡金色眼眸,正好往酒肆这边俯瞰而来,只是扫了一眼那两个

    过路客,便不再上心,用上了望气术,不过是一个五境武夫,一个洞府境女修,这么一双山上道侣,成为山神龚新舟的座上宾,绰绰有余,只是还真入不了自己的法眼。在酒铺划拳的一大桌子精怪山鬼,纷纷停下吆喝,赶忙起身穿上衣物,着急了,都是就近胡乱拿了件衣衫穿在身,到最后便是瘦子挂宽衣、胖子衣衫紧绷的滑稽场景,只

    是时间紧迫,已经由不得他们换回衣物,一个个顿时头大如斗,谁不晓得那位府君最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了,只求别因为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被穿了小鞋。

    本地山神老爷与那少女河婆,都已离开酒桌,来到铺子外边,迎接顶头上司的车驾。

    双方一出一入,刚好与青衫斗笠的男子,头戴幂篱的女子擦肩而过。

    青同走到酒桌旁,没有摘下幂篱,只是掀起一角,看了眼仰止,嗓音清脆道:仰止道友,喊我青同便是了。仰止施展的那点障眼法,对青同来说,形同虚设,而在桐叶洲,青同其实经常能够见到仰止的身影,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那会儿的仰止,身为曳落河旧主,十四王座大

    妖之一,统领蛮荒两座军帐,地位犹在绯妃之上,真可谓是大权在握,大道可期。

    随便坐。

    仰止拿书中蒲扇指了指桌旁长凳,微笑道:身为阶下囚,也没什么可讲究待客之道的了。

    仰止在陈平安重新落座后,问道:某人是不是忘了给酒水钱。

    陈平安笑道:这不是还没走,刚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仰止只当没听明白言外之意,转头望向青同,轻轻摇晃蒲扇,剑气长城那边,都说跟隐官大人做买卖,肯定稳赚不赔,压大赢大,青同道友好眼光。青同幽幽叹息一声,开诚布公道:只是不得已为之,先与隐官大人问拳一场,再接了小陌的一场问剑,要是再不知趣,隐官大人都要将那半座剑气长城搬迁到桐叶洲了,

    我又能如何。

    仰止笑道:问剑小陌青同一想到那个曾经在镇妖楼恢复巅峰状态的家伙,脸色微变,愈发无奈,你先前已经猜出身份了,如今跟随隐官大人,不知怎的就以死士自居,还当了落魄山的记名供

    奉,在文庙那边,化名陌生,道号‘喜烛’,平时喜欢自称小陌。

    仰止停下蒲扇,好奇问道:比起万年之前,这家伙的剑术精进了几分

    青同苦笑道:那会儿他剑术如何,我又不知底细。

    仰止点点头,当年人间,最清楚小陌剑术高低的,除了那一小撮山顶剑修之外,大概就数她仰止最有资格说三道四了。

    如果小陌这拨沉睡万年的远古大妖,可以早醒个几年,然后一一入主英灵殿王座能够与自己这些十四旧王座并肩作战那么先前那场架,各大蛮荒军帐只需一路横推便是了,不敢说最后一定拿得下底蕴深厚的中土神洲,但是首先,南婆娑洲不会久攻不下,醇儒陈淳安兴许也能落个好名声其次,金甲洲以北的流霞洲,只会被顺势拿下,皑皑洲那些墙头草只会随风倒,尤其是那个宝瓶洲,不管如今浩然天下谁来当家做主,仰止都可以确定一件事,等到战

    事结束,只会将一洲山河打得稀烂,导致人间再无宝瓶洲。苏子柳七即便重返浩然,一样徒劳无功,说不定除了白也,符箓于玄都会一并陨落在扶摇洲……

    想来自己,也不至于退路被阻,被囚禁在此,只能每天卖酒看书打发光阴。

    青同环顾四周,说道:文庙在这边好像没有设置山水禁制仰止嗯了一声,与小夫子有过一场君子之约,在方圆千里之地,我可以任意行走,只要不滥杀,就没有任何忌讳,而且我也无需给文庙做任何事,像我这种阶下囚,可能

    不多见了。

    青同由衷赞叹道:小夫子还是气量大。

    双方聊起礼圣,还是习惯称呼为小夫子。

    仰止笑了起来,道:咱们那位白泽老爷,即便有万般好,只是比起小夫子,我总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

    青同试探性说道:是白泽老爷不够心狠的缘故

    仰止想了想,比较难说。

    听着很像是两个市井婆姨的倒苦水,在说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陈平安更多注意力,还是在车驾那边,耳边事也就只当听个热闹,反正不会觉得陌生,只是聊得内容稍微大些,不然与早年在家乡街坊间、铁锁井旁听到的妇人碎嘴,没

    啥两样。

    仰止看了眼那个双手笼袖的年轻隐官,与青同打趣道:你这算不算是跟剑修命里相克

    青同哀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就这么熬着吧。

    仰止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我好些。

    要是不与陈平安喊来青同,聊这些有的没的,倒还好说,一颗道心死水微澜,一聊开了,仰止就难免气短几分,越想越憋屈。剑气长城里边曾经安插有不少蛮荒天下的谍子、死士,故而甲子帐那边,是知道不少内幕的,又因为宁姚的关系,对一个原本都不是剑修的年轻外乡人,就跟着上心了几分。想当年,就连那位剑气长城的玉璞境本土剑修列戟,他都暗中投靠了蛮荒,说真的,要是列戟当年在城头上,没有失手,而是一剑砍死了担任隐官没多久的陈平安,

    估计也就没后边这么多事了。

    说不定两座天下的大势,都要出现不可估量的改变。可惜列戟的那把本名飞剑燃花,先是被米裕出剑阻拦,又被身穿两件法袍的陈平安,以一张锁剑符将燃花禁锢片刻,最终列戟不惜炸碎一把本命飞剑,依旧只是重伤

    了陈平安,没法子,很多事情,差了一点,就是差了一万。不过那个跻身了上五境便开始混吃等死的米裕,也确实可以,不愧是地仙时得了米拦腰绰号的剑修,当时在城头出剑不犹豫,凭借一把霞满天,为新任隐官拖延了一点

    宝贵时间,再拔剑出鞘,竟然直接将那个还算是好友的列戟,剑锋从肩头处斜劈而下,使得列戟身躯被当场一分为二。

    浩然天下的剑修,即便境界比米裕更高,肯定会稍稍拖泥带水,做不到米裕那般……出剑杀人不用过脑子。

    因为城头那场变故,仰止当时就身在甲子帐内,与托月山大祖、文海周密在内,一起看着那个过程。